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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Photo du rédacteurQuentin Liu

不要消失的宋庄



宋庄,这个天安门东30公里的普通农村,自从1993年有了艺术家之后,开始出名。不过,就是在北京的艺术圈里,它一直以来是个有争议的地方。有人说它“土”;有人说它吃圆明园画家村的老本,没有再出过“人”;有人说它懒惰,尽是些爱酗酒的家伙;有人说它没有望京附近艺术区的“皇族血统”,大多是些中央美院的进修生;也有人说它已有过近百家画廊、美术馆,近万位中国艺术家,近百位国外艺术家入住过,宋庄快成为世界艺术的中心了……


然而,无论人们如何贬低它,还是神话它,这个20年前只能种西瓜的穷农村,如今的的确确的发展成了一个国际艺术品采购村了。——就像北京的潘家园、五棵松、中关村一样有名有特色。这里,来自全世界各地的画廊老板、美术馆馆长会经常来“寻宝”。不少曾经看不起它的人,随着京城里艺术区相继被拆,最终也还是来到了宋庄。只是,现在大家担心这里好景也不长了。


我第一次来宋庄是2001年,当时村间土路上没碰到一个艺术家模样的人,只待了几个小时就走了。第二次再来,已是2007年,我刚在欧洲呆了5年回到北京,这时的宋庄,正在办第三次艺术节,已是非常热闹,我租了个农家小院住了下来。


一晃7年过去了,现在想来,宋庄有点像“高压锅”北京下的一个出气阀。众所周知,北京的艺术家不可能像西方国家那样,“占领”城市最中心地带。然而,历史还是给了宋庄和那些“不爱上班的人”一个“机会”,在北京奥运前的特殊时期,在曾经开明些的当地官员帮助下,宋庄被升级打造成,一个既能撒撒野又出不了什么“大事”的“中国宋庄”。这里,原始而又文明,缓慢而又激情。宋庄元老级艺术家王强说过,他喜欢宋庄,因为这里像一个欧洲的小镇,熟人多,气氛好。


的确,宋庄有不少“迷人”之处。这里有“三教九流”各路人马,有无数艺术家家属开的美味、讲究的餐厅,有便宜的画材和便利加工厂,有不出宋庄“钢门”就能看到的各种展览和音乐表演。还有,这里很多的艺术家,家里养了狗或猫,种了花或草,很有生活情调。


当然,宋庄最吸引我的还是,这里的艺术家多数很热情。有个细节:这里的艺术家不管穷和富,家里面都会有一套像样的“接客”用的功夫茶茶具。因为在宋庄,不管何时何地,人们碰上了,三言两语,臭味相投后,就能拉你去他们的工作室里喝茶。这时:有人会谦虚的要你指点作品,有人会和你吹嘘往事,有人会和你谈艺术计划,有人会暗示你帮他(她)卖作品,也有人会和你争论艺术或社会问题……尽管,有些人会“热情”的让你起疑,但我总会很投入,珍惜这种时刻。——因为我知道,这次之后,也许今后再也见不到他(她)了。这里人口流动实在太大了。


对宋庄的这种“热情”的受用,在我2012年,巴黎呆了一年后,体会更深了。那年刚到巴黎,我就去逛几个著名的,被巴黎艺术家“占领”的艺术楼,Squat。在这些满墙涂鸦,充满艺术感的大楼里,我却感受到了这里艺术家的冷淡,甚至还有敌意。后来,在巴黎呆下来,才知道,巴黎的艺术家,尤其是画家、雕塑家,过得很“艰难”。因为很多人无法解决“如何拥有一个独立的工作室?”的问题。造成这种原因不光是因为巴黎房租贵,还因为法国的租房法过于保护租客,很多房东怕被赖房租,就不愿把房子租给没有经济保障的自由职业者了。于是,有些巴黎艺术家就想办法,他们“占领”了一些废弃的楼群和厂房,争取免费使用。这种艺术区在柏林我也参观过,都叫Squat,“占屋”。德国好像管理的还不错,不过在法国,这是个很复杂也有风险的事情,有些会被警察清理走,有些会被合法化。那些合法化的楼群里,由于种种公摊费用、工作室流动性等问题,自然也就气氛紧张。这样难怪我之前的冷遇了。


如果从工作室大小角度来看,宋庄艺术家无疑是幸运的。这里几百上千平的艺术家工作室随处可见。——这也许就是共产主义国家的特色,在混乱的土地法律里,只要你有点钱,租一个简陋的,或盖一个随时面临被拆迁的巨大工作室,真不是什么难事情。无论无何,目前宋庄艺术家创作的硬件条件,是世界一流的。


然而,宋庄艺术家也面临着无数巴黎艺术家所没有的困境:人们多数没有医疗、社会、退休保险;生活工作在北京,却不享有买房买车的资格;因为解决不了小孩子上学问题,只好选择常年和家人分居;不少人艺术家没“成功”前不敢结婚生子……最悲哀的一点,也是所有中国艺术家面临的问题,在这个社会、艺术价值观及其混乱的社会里,真诚、执着、优秀、勤奋并不意味着你就会“出人头地”。也许你的“真诚”不光会受到“行活家”和“活动家”们的嘲弄,还可能被美术馆、画廊“敬”而远之,甚至会带来牢狱之灾。


事实上,给宋庄带来巨大财富的和名气的艺术家们,也根本不是这里的“主人”,他们甚至是弱势群体。这点从去年带着两个巨大剪子的拆屋车队,轻松拆掉这里的一个艺术区,大家就明白了。而有艺术批评家喊“宋庄完了”的声音还是在2012年,当年秋天开艺术博览会时,街上和各大展馆里的的警察比游客还多。


于是,人们开始讨论、怀念宋庄的“黄金时期”。在我看来,宋庄的黄金时期在2009年就结束了,它也应该仅从2005年开始,短短4年罢了。记得2007年我刚来宋庄时,行为艺术家王楚禹等策划了一个类似行为艺术月的活动,每个月有一天,一堆人集合起来做个小行为艺术节,自发即兴,有时在艺术家家里,有时在潮白河,有时在一个展厅里。我参观过几次,虽然感觉其中作品水平不一,但还是很佩服他们对艺术的执着和热情,更感觉他们丰富了宋庄的艺术形式,也给宋庄艺术带来了新力量。然而他们这种活动经常受到警察的干涉,2009年基本就散了。到了2011年,更有几位行为艺术家被抓。现在宋庄的行为艺术家们不是被赶走了,就是有些像过街老鼠,被人取笑。一个敢号称世界艺术中心的艺术村,却变得越来越狭隘,实在荒唐。


然而,更荒唐不可思议的事情并没有停止,2013年7月,曾有当代艺术“教父”之称的栗宪庭的电影学校被封。年底,宋庄多栋投资几千万,几个亿的艺术大楼连根被拔。一件件惊人事件不断刺激宋庄艺术家的神经,艺术区已被拆的如同战场。谁也不知道2014年这里还会发生什么?


难道真是炒热了地皮的宋庄不需要艺术家了?还是北京现在出气阀也不需要了?去年小堡村民抗拆迁时说的好:我们不能让他们拆,把艺术家都吓跑了,我们借的钱,盖得那么高的工作室租给谁去?看来,当地村民和艺术家的利益是一致的。那么,是谁不喜欢宋庄艺术家了?……其实,我想,对于艺术家,哪里有自由,哪里就是宋庄。他们都是些经验丰富的“迁徙动物”。只是将来没有了艺术家的宋庄,就算以后通了地铁,再取个地名叫“XX画家村”。那和北京没有了井的“王府井”,没有了坟的“公主坟”,有什么两样呢?



刘险峰2014年2月写于Lille (法国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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